【旧作转移】洛杉矶生活随笔

本帖最後由丁发於 2022-3-20 16:46 編輯

此帖2012年原载于前“三华乐园”

洛杉矶生活随笔

－康普顿－

时间过得真快！

我寄于三姆大叔篱下，一眨眼就是半年。不论如何，我总算完成了一位“成公人士”的职务和责任。这篇该是我在蒙市最后一篇涂鸦。感谢各位校友、网友一路来对我涂鸦的捧场。

剩下最后几天，我想带大家到黑人区，享用黑人的食物——炸香鱼。

洛杉矶是美国的超级大都市，这里几乎是迷你联合国，所以这里除了有规模很大的China Town, 亦有Japanese Town, Korean Town, Vietnamese Town, Thailand Town ，更有黑人社区和墨西哥人社区。洛杉矶黑人市区分布很宽，但以Compton 为最。Compton，此地的华文报刊译为康普敦。它位于加州西南部，人称Hub City, 意即“轴心”城市。因为它地处加州交通大动脉雅加麦达走廊的中心区，又是洛杉矶制造业的中心区。人口有十万，其中以黑人为甚，其次是拉美裔人。由于人口繁杂，罪案率自然颇高，据有关方面的统计，康普敦是全美国八大最危险的城市之一。

康普敦这个译名，使我想起可以瞭望到好望角的南非首府Cape Town。因为Cape Town的中文译名是开普敦，两者之间，只是一字之差。

我感到自己这辈子是十分幸运，也没有哪方面对不起自己。但我预感到临终前会有三个遗憾，那是因为我没有去过开普敦，没有到过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加，没看到过俄罗斯的顿河。今后不论在经济上和精力上我几乎再也不会有条件前往那里。三个地方之所以那么吸引我，完全和三本文艺名著有关。即：《霹雳前程》（A Path of Thunder）、《卡萨布兰加》、《静静的顿河》。三本书的故事内容，完完全全不同，但其中都贯穿着扣人心弦，功败垂成的爱情故事，背景也都发生于空前动荡的大时代。故事内容不仅散发着浓郁的时代气息，也免不了参透了历史的苍凉与悲切，小说主人翁的爱情也深深地刻上了沉重的时代烙印。故事中那些主人翁刻骨铭心的爱情之所以触礁，他们之所以遭遇到不幸的爱情命运，他们之所以背上了爱情十字架，这都是完全由于他们巧遇大时代的巨变。大江东去，无可奈何，花落去……。

回到正题，提起洛杉矶人们不期然会记起“一九九二年洛杉矶黑人大暴动”。是次骚乱造成五十三人死亡，上千人受伤。联邦政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动用了数千人的海军陆战队以及国民警卫队，历时三天才总算把暴乱平息。骚乱也蔓延到三藩市、纽约、芝加哥、西雅图等几个大城市。骚乱期间整个洛杉矶市中心，根本完全处于无政府状态，暴徒们肆无忌惮到处抢掠和放火。不知何故，是次骚乱，韩国商场则成为暴徒的攻击目标。由于警察完全无法控制局面，韩国人不得不组织武装保安队。当年有位目击者告诉我，那些韩国人不畏强暴，纷纷手持长枪、短枪，爬上屋顶和平台，向前来侵犯的暴徒开枪、射击，格杀勿论！他们成功的保卫了神圣的家园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当洛杉矶市中心烽火四起、鼠辈横行，有一位时任洛杉矶政府高官，原蒙市市长，一位华裔妇女——陳李琬若，亲临骚乱现场，大声疾呼。她呼吁各方冷静，团结一致，维持和谐。她诚挚的呼吁，使暴戾气氛得以缓和，使极端情绪逐步降温，有助于最后平息那次骚乱。

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上面说了，一九九二年的大骚乱，韩国商场则成为暴徒的攻击目标，但康普敦倒是例外。康普敦有家韩国人开的快餐店——Central Fish Market, 却安然无恙。此快餐店店名虽然是大的可以：“中央鱼类市场”，但实际其实只是一间狭小的铺子。可谓应验了我国的一句古语“山不在高，有仙则灵”。此店也只是供应单一食品：炸香鱼。但客似云来，生意特好，无他——出售的炸香鱼确确实实，色、香、味俱全！我前往“帮衬”时，只见惠顾的食客，一进店就走向玻璃厨窗，然后喊出心头好，并报以数量单位。如对虾五磅，鲶鱼三磅等。没多久一盒盒（全用纸盒）的炸香鱼就端上来了。天呀，那一块块黄澄澄的家伙，香喷喷芳味四溢。伸手一抓（没有筷子），张开大口，第一时间送进嘴里。哎哟，脆卜卜，软松松。然后本能地、不停地，一块块，一口口送进嘴里。此时才发觉那“家伙”松脆热乎，鲜美无比，令人觉得遍体生春。唉，现在回忆起来，还流口水呢。

顾客以黑人为主，老板见到我这位黄皮肤的“稀客”，以为是同源同种、同声同气的同胞，就热情地大招呼。我告诉他，我是中国人，远道慕名而来，想品尝他的炸鱼。他高兴极了，问我要点哪样。这就难为我了，令我一头露水。因为那里明明是卖炸鱼的，但墙上菜单却写着：Cat Steak, Dove Sole，Buffalo 。我只好说，悉随尊便，就由你介绍吧，他欣然答应。他正要离去，一位高高大大的黑人大踏步进来了，后边两三个小伙子也跟了进来。

“嘿，老朋友！”只见那巨人般的黑人，大大咧咧冲向那韩国店老板打个招呼，两人就热情地握握手。韩国老板向我介绍说：“这位是MR.XX( 对不起，真的忘了其尊姓大名)，我们的前任市长，也是我的老顾客”。我立即跨步向前，学用美语打个招呼“Hi, How are you。What a wonderful day”(英语习惯上是How do you do, glad to see you)。接下去就是你一句哈哈哈，我一句呵呵呵。他十分随和，只逗留片刻，就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，时不时和迎面走过来的人，点头或握握手。

店老板告诉我，这一带治安不好，但他在那里炸鱼三十几年了，和各路人马打交道做朋友，如今在那里做生意，很有安全感，因为朋友们或明或暗保护他。他又告诉我，黑人很喜欢吃油炸的食物，他骄傲的说，他的炸香鱼之所以受到顾客的欢迎，因为它是“韩国精神和黑人口味的统一体”。他工作一丝不苟，天还未亮，就到鱼类市场选购鱼、虾和鲜蚝。佐料是自己配制的，炸鱼的油用了三几次就一定更换，绝不投机取巧或偷工减料。他不是一碟一碟去卖，而是以磅去卖，那完全是考虑到该社区有很多草根阶层，若设有“最低消费”，等于剥夺了低下阶层消费者的权利。如此一来，他的铺子无形中由“私人所有”演变成“集体所有”。一句话他的炸香鱼不仅由于廉价物美而受欢迎，同时也因为它面向顾客，而使顾客们感受到那位韩国佬是“架机冷”。他不仅在做生意，实际上使大家方便、得益。这就是生活共存。

韩国老板姓宋，六十出头。他的人生历程和我国千千万万的农民工差不多：“为了脱贫，离乡背井，前往异地（国）掘金”。一九七五年他离开韩国，单抢匹马来到洛杉矶打工，省吃俭用，积到了的钱，全汇去家乡养育父母，老婆和孩子。后来他终于能立足于洛杉矶，就把老婆孩子接来洛杉矶。一家人团圆了，他意识到肩负的担子更重。在洛杉矶打工几年，他完全明白到工字不出头的道理。于是他更搏命工作，以便能储蓄点钱，作为创业的资金。生活上他节俭到不敢抽烟，不饮可乐。God helps who help themselvers (天助自助人), 当他听到黑人社区有间快餐点要顶让，他毫不犹豫接过来。有些朋友劝他要三思，因为对黄皮肤的人来说，那地区是很不安全的。然而他勇往直前，毫不畏怯，结果就如愿以偿。

宋老板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，他不是华人，但他却懂得不少我国古训，且把它当成行为准则和行动的指南。上面提过，有好心人提醒他去康普顿开铺子很危险。他就回答说，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”。他进一步解释，自己坚信，“敬人者人恒敬之，爱人者人恒爱之”（他原话是If you are afraid of climbing up the tree , you wouldn’t get any fruit forever 。 If you respect them [the black people], they will respect you too. If you love them , they will love you as well.

宋先生不是读书人，他的英语不是规范标准英语，然而起码他能以之流利又清楚表达其头脑里的东西。他告诉我，他的最大愿望是希望孩子能继承和发展他的快餐店，在其他区域开几个分店。可惜，从他的片言只语以及他讲话的眼神中，却流露出一种遗憾，似乎他的孩子对饮食业不感兴趣，打算另谋高就。唉，这就是GBG(代沟)吧。